有一種愛情叫作「命中注定」、「一見鍾情」。
活過了二十六個春秋,許昌遠從來沒有對一個女生產生過「非她莫屬」的情意,認真說起來,也算是感情這件事在某種程度的不得志。
在見到舒沫之前,他認定一見鍾情是戀愛高手出戰江湖的調情伎倆,是為奮不顧身的荷爾蒙披上皇帝新衣的智力遊戲。
遇見舒沫的那一刻,許昌遠突然體會到「情來不自禁」的註解真不是浪得虛名。
1
舒沫是來公司報到的新職員。
她手裡捧著一個小小的盆栽,粉色的土陶花盆裡種著一株綠色的植物,土褐色的枝節上吐出三片綠綠的嫩芽。
姑娘很酷,將盆栽放在窗台就開始整理辦公桌,然後打開電腦埋頭做事,動作利落一氣呵成,長長的頭髮垂在身後,如星光灑進許昌遠悸動的心裡。
「嗨!這是什麼植物?」他指著盆栽,忍不住上前搭話。
「開花的時候你就知道了。」舒沫抬起頭,淡淡地回答。她的嗓音有些沙啞,與她清秀的面容完全不協調。
「雛菊?」「玫瑰?」
舒沫沒有說話,柔順的長發遮擋了半邊臉,直到忙碌手頭的活兒,才轉過頭:「難道,女人的世界就該只搭配這樣的大紅大紫?」
二月,春風似剪刀。舒沫的表情卻比剪刀更鋒利,許昌遠看得心頭髮顫,他摸不清這個年輕女孩表現出的疏離,究竟要該信幾分。
2
隨著時間的推進,許昌遠對舒沫愈發感興趣。
舒沫,這個聽上去讓人心生溫瀾潮生的名字和她身上散發的冷漠氣息啟動了許昌遠塵封的地心引力功能,一碰到她,整顆心就軌道偏行得離了譜。
當然,在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廣告公司,許昌遠這樣優質的存在被女生們當做珠寶一樣炫耀和覬覦。沒遇見舒沫之前,許昌遠在這樣活色生香的圍繞中頗為享受,但是,在舒沫出現以後,喝酒看花都成了浮雲。
世間的種種定位都有選擇的餘地,許昌遠卻不為自己留餘地,他願意為這場情事傾注所有,手可斷血可流,磕破腦袋不回頭。
所以,許昌遠從不在意舒沫的冷淡,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站在窗前看盆栽:
「不錯不錯,多長了出了兩片葉子。」
「咦,最近長高了不少,但它什麼時候才會開花呢。」
大多數時候,舒沫都是一副罔若未聞的狀態。若偶爾抬頭,許昌遠就笑咪咪地迎上她的目光。
直到那次許昌遠端來兩杯咖啡,然後,他端起一杯咖啡去澆盆栽。
舒沫皺著好看的眉毛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不管不顧地要往花盆裡面倒。
舒沫終於忍無可忍,嚯地一聲站起身:「你要做什麼!」
「我要請它喝咖啡。」
「植物只能澆冷水!」
「那我好可憐!同事那麼久,你連冷水都沒澆過我一杯!」許昌遠語氣裡滿是委屈,臉上卻掛滿迷人的笑容。
舒沫依舊淡淡地,接過許昌遠遞來的咖啡,笑容藏進了心底。
「他還是這樣,這麼個一貫受寵的男生,偶爾遇到一個並不在乎的人,他便接受不了。」看著許昌遠的背影,舒沫在心底感嘆。
人的本能是愛追逐,越得不到就越珍貴,以至於常常忽略了追逐他的那個人。其實,得不到並不一定適合你,或者並非你想要的,僅僅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不服氣而已。
舒沫,又何嘗不是如此。
只因初見的那一場心慌,她就在心底下了決定,只要他在,她就一直愛。不然,她也不會千里迢迢地從杭州跑來北京,更不會費盡心機的進了這家廣告公司。
3
四月,盆栽裡的綠芽已經蓬勃的撐開,如小小的手掌。
舒沫在公司暫露頭角,成功拿下了一個大單,項目組慶功順理成章。
酒桌上,舒沫被大家熱情地敬酒。不善言辭的她,不懂推擋,只是硬著頭皮不喝。眼看氣氛就要僵局,許昌遠趕緊幫忙圓場。
「遠遠,你為什麼要幫舒沫啊?」公司的女同事們更不滿了。
「舒沫是我搭檔,而且她送過我盆栽。」許昌遠一臉坦然,面色輕鬆。
一幫人不懷好意的起著哄,舒沫的窘得不知所措,一臉的緋色在許昌遠眼裡比廟裡的佛像還要迷惑眾生。
嬉鬧中,沒人注意人群之中有眼光如到,纏纏繞繞在許昌遠身上和舒沫臉上。
飯局結束,許昌遠送舒沫回家。
許昌遠問:「舒沫,你太不厚道,咱們是校友,你怎麼沒告訴我。奇怪,我怎麼沒見過你呢。」
舒沫看著他淡淡地笑,並不做聲。
「舒沫,你為什麼會來北京?」許昌遠又問。
「因為...。」
舒沫還沒說就停住了,眼睛莫名濕潤,漂亮的眼睛在夜色裡恰如大海裡的暗礁,被海浪襲擊後黑得深不可測。
「不管你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我都希望,我能成為你待下去的理由,可以嗎?」大概是因為喝了點酒,許昌遠忍不住問。
舒沫看著他,滿腹糾結,心潮洶湧。可是,她只是淡淡地沉默,彷彿耳朵失聰,任憑它話浮在空中,隨風吹散。
許昌遠也不覺得失落。
戀愛是一場需要抵抗重力的飛翔,雖然沉默不是默認,但也不等於否決啊,只要不是拒絕,就代表有機會。
4
六月,花盆裡的綠葉越發蔥蘢,遠遠看去如小貓懶懶幽幽在舔舐。
舒沫每天都會對著它發一會兒呆。
許昌遠也好奇,它到底會開出怎樣的花。
恰巧這個時候,舒沫被臨時藉調到馬爾代夫的分公司,決定倉促而著急,上了飛機才察覺盆栽忘記帶走了。
許昌遠的電話來得很及時,他自告奮勇主動表示會幫舒沫照顧好小盆栽。
這一次,她沒有拒絕。
舒沫每天忙得人仰馬翻,深夜時分翻看許昌遠發來的消息是難得的輕鬆時光。許昌遠的消息每天如期而至,字裡行間巧妙地夾著動人心弦的情話。
他說:「我澆了一杯清水,它看上去就無精打采,就像現在的我一樣。你,就是我的清水。」
他說:「不能抵達的遠方,它是我可以寄託的希望。」
他說:「思念,葉子的思念也帶走了我的世界。」
舒沫一直都沒有回復過,心裡卻生出沁爽豐盈的歡喜。
四周後,舒沫終於忍不住撥了電話問:「我的盆栽開花了?」
「開了,開了!」越洋電話裡,許昌遠興奮得像個孩子。
「唔。」舒沫一如既往地寡言,輕緩的語調表示她此刻心情不錯。
「這梔子花開的真好看,你快回來了吧?」
「什麼花?」
「梔子花啊,一層一層的複瓣,花香很清淡。」
許昌遠還在喋喋不休,舒沫卻沉默了,她輕輕地掛斷了手機。
第二天,許昌遠捧著玫瑰去機場接舒茉,卻撲了個空。
回到公司,同事們在竊竊私語,許昌遠才知道,舒沫辭職了。
5
時光荏苒,一眨眼就過去了兩年。
同事關嶺在表白數次依舊被許昌遠拒絕之後,絕望地問:「為什麼不肯給我一個機會,我遇到你比她早,認識你比她久。」
許昌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舒沫就像她留下來的那盆梔子花,一層又一層,他始終沒有看清過。
最後,他說:「舒沫就像她留下來的那盆梔子花,在我心裡,早已經過了花期。」
「不是梔子花,那天你出去拜訪客戶,我裝作不小心打破了它,然後去市場上買了一盆相似的梔子花回來。其實,它是一盆茉莉。」
茉莉?
許昌遠懵了。
大三那年,曾有暗戀他的女生送給他一盆白色的小花。
室友說,這是茉莉花。然後還念起席慕容的詩:茉莉/好像不分什麼季節/在日裡在夜裡/開出一朵朵白色的馨香的花朵/想你/好像也沒有什麼分別/在日裡在夜裡/在每一個恍惚的剎那...。
當時的他正著急在窗邊打領帶,他正忙著去參加一場面試,哪有精力去欣賞一盆小花。
面試的結果並不如人意,許昌遠回來的時候,室友已經把那盆花轉手送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仔細看過那盆花,更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和長相。
6
馬代的沙灘蜿蜒,陽光絢爛,許昌遠卻無暇欣賞這度假天堂。
他直奔那家「卿卿」花店而去。
走到花店前,有姑娘在低頭侍花。她身材嬌小,骨架纖細,長發及腰,一身棉布碎花裙裹在身上,別有一番風采。
有年輕的男孩過來買花,挑挑撿撿不知道如何選擇。
「除了玫瑰,還有什麼花能表達愛意?」
姑娘直起身,一邊用手指著那些鮮花一邊講:「慧蘭:我最關心的人就是你。太陽菊:你是我生命中的陽光。玉米百合:執著的愛...。」
「當然」,她停頓了一下,「還有茉莉,它的花語含蓄而美麗:忠誠的愛和默默的暗戀。」她回答道,嗓音略帶沙啞,與清秀的長相完全不協調。
許昌遠走上前去,問的小心翼翼:「那...有沒有一種花,可以表達:請告訴她,我真的很愛她。」
姑娘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像月光下洶湧的海洋,很久之後才歸於平靜。
然後,她捧起一盆印度石竹,神情淡定:「它的花語是,我願與你白頭到老...買一盆送給她,好嗎?」
馬爾代夫的天很藍,風很暖,暖得讓人想談戀愛。
時間彎彎繞繞了一大圈,故事又回到了原點,但,這有什麼關係。只要你回過頭,就能看到,我還在你身後。
如果最後能在一起,晚點也真的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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